兩人從醫院離開, 周文棠送倪寶嘉回家，他這幾天還是得在醫院陪著賀老夫人。

開車送倪寶嘉回去的路上，他的手機進來兩通電話, 是周柏青打來的。

周文棠大概猜到周柏青想要說什麽，便沒有當著倪寶嘉的面接了這通電話，等看著她進了小區的單元門。周文棠拿出手機慢悠悠地回撥了這通電話。

周柏青一開口便不太客氣道：“你把那姑娘領到你外婆跟前什麽意思？”

周文棠搖下了點窗，神色寡淡道：“能有什麽意思？”

周柏青厲聲道：“你要想娶那姑娘，我勸你打消了這個念頭, 我的兒媳婦只能是媛媛。”

“你不是還有另一個兒子嗎？”周文棠有些興味索然, 吊兒郎當地建議說，“你讓周端陽娶馮媛媛不就成了, 我看惠姨和那個馮媛媛相處的不錯。”

周柏青被他這麽一說，越發怒不可遏。

周文棠懶得再同他周旋, 皺著眉掛了電話。

倪寶嘉進了家門，焦嬌給她發來一條信息。

焦嬌：寶嘉, 你和那個周先生怎麽回事？

倪寶嘉：什麽怎麽回事？

倪寶嘉回完焦嬌的信息, 隨手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。她打開冰箱, 拿了一瓶牛奶。手機又響起來，是焦嬌打來。

“今天周端陽給我發了條信息, 誇你手段厲害，我臭罵了他一頓, 嘉嘉，到底是怎麽一回事？”

倪寶嘉心想無非是今天她和周文棠去醫院見他外婆的事兒，讓周文棠的繼母有了意見。倪寶嘉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，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稍微和焦嬌提了一嘴。

焦嬌沈默了好久, 才說：“嗯, 一開始你和周先生在一起時, 我還真沒想過你們會有這樣的發展。”

何止焦嬌呢，就連倪寶嘉自己都沒曾想過。

焦嬌又說：“哎呀，反正你不是喜歡他嗎，其實這種結果也挺好的啊，再說周先生這種人要是放在婚煙市場，那也是挺搶手的。”

倪寶嘉笑了笑，沒有多說。

那天倪寶嘉和周端陽在醫院見過後，倪寶嘉是沒想到她和周端陽還會有第三次的見面，當然這第三次的見面，是周端陽促成的。

那是一個星期後的事了，倪寶嘉開著電腦，瀏覽著網上的招聘信息，在找合適的實習單位。周端陽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來的。

雖然倪寶嘉和周端陽統共才見過兩面，他又是周文棠的弟弟，但兩人其實並沒什麽接觸，僅有的兩次接觸，第一次是因為焦嬌，第二次便是周文棠。

所以看到手機上的陌生號碼，倪寶嘉有那麽一瞬間想過拒接的，但還是鬼使神差地按了接聽鍵。

倪寶嘉還未開口，就聽到周端陽一聲響亮的嫂子。

倪寶嘉楞了兩秒，周端陽又繼續說：“嫂子，我請你吃頓飯吧。”

倪寶嘉不覺得周端陽有和她見面的必要，她頓了下：“有什麽事嗎？

周端陽打著太極：“也沒什麽事，就想請你吃頓飯，嫂子，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？”

他話是這般說，但倪寶嘉心裏清楚，他怎麽可能只是單純想請她吃頓飯呢。

倪寶嘉猶豫了一會兒，點頭同意了這場邀約。她只是有些好奇，周端陽打算同她說什麽。

倪寶嘉和周端陽見面那個周六，臨要出門時，接到了周文棠的電話，他說外婆出院了，周媽打算中午做頓好的，讓她也過來吃點。

倪寶嘉推脫自己有場面試，就不去了，要不改天再去。

“著什麽急，反正你也是金融專業，要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實習單位，幹脆就來我公司做事得了。”他說得輕飄飄。

倪寶嘉很有骨氣地拒絕：“我才不要，我去你公司上班，那到底算是員工，還是什麽？”

周文棠笑著反問：“算什麽，你不知道嗎？”

倪寶嘉裝傻充楞：“是什麽啊？”

“老板娘。”

雖然這話不過是哄人，但倪寶嘉在那一刻，心口還是甜滋滋的。

車子快到那家粵式餐廳，倪寶嘉對著電話那端道：“我要到面試單位了，就不和你說了。”

周文棠嗯了聲，也就掛斷了電話。

周端陽是坐在靠窗的位置，倪寶嘉一下車，他就隔著一扇玻璃墻，同她揮了揮手。

倪寶嘉朝他點下頭，走上人行道，進入那家餐廳。

周端陽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和藍色的牛仔褲，倪寶嘉剛在他面前落座，他便拿起茶壺，給倪寶嘉跟前的杯子倒了點茶水，語氣自若地問：“嫂子不會開車？”

好像她真是他的嫂子似的。

倪寶嘉搖頭說不會。

周端陽又說：“那還是得考一下的，我哥那麽忙，哪裏抽得出時間天天開車送你。”

倪寶嘉擡眼看他，直截了當道：“你有什麽話，就直說了吧？”

周端陽拿出煙盒，準備點一根煙，這時有服務員過來，柔聲提醒室內不允許抽煙，這裏有專門設了個吸煙區，要不她帶他過去。

周端陽把煙收了回去，說：“那不抽了。”

服務員一走，周端陽這才接著剛才的話題：“嫂子真爽快，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。聽說我哥和你求婚了，嫂子知道我哥為什麽會和你求婚嗎？”

倪寶嘉沒有出聲。

周端陽倒也不覺地丟面子，繼續說:“其實我哥會和你求婚，一方面是因為外婆，外婆早幾年身體就有了問題，做過兩次手術。初二那天又進了一次醫院動了手術，差點就醒不過來。好在後來醒了，但即便醒了，外婆這麽大歲數，往後還有幾個年頭。不是我咒外婆，這是事實。”

“我哥這人，我們周家這些人。他其實壓根就不放在心上，他唯一在意的人就是外婆。所以外婆要他結婚，他怎麽也得聽老人家的話，我聽周媽說，外婆還挺喜歡你的。嫂子總不會覺得我哥是因為愛你，才要跟你結婚的吧？”

倪寶嘉心裏有些不太是滋味。

她當然知道周文棠不是因為非她不可，才向她求婚的。但她想，他總歸是有點喜歡她的。往後要是結了婚，感情還能慢慢培養，興許她在他心裏的分量也就越來越重，她相信事在人為。

但這一層遮羞布，如今被周端陽這麽明晃晃地扯開。倪寶嘉忽然覺得沒意思極了，她自欺欺人，當周文棠的那點喜歡，就是愛了。

可偏偏有人還要來問她：“嫂子總不會是覺得我哥是因為愛你，才要跟你結婚的吧？”

她羞愧地都想挖個洞，把自己埋了。

那頓飯，倪寶嘉自然也沒什麽心情吃。

周端陽在說了那樣一番話後，還若無其事地問她，用不用他送她回去。

倪寶嘉想她當時的臉色肯定很難看，她搖頭說不用。

倪寶嘉在餐廳坐了很久，想周端陽的這番話，也想周文棠。不知道坐了多久，直到周文棠打來電話，問她面試結束了沒。

倪寶嘉說結束了，周文棠說：“發個地址，我來接你。”

“不用，我自己回去就好。”

周文棠：“外婆想見你，中午你沒來，外婆就讓周媽先隨便煮點對付一下，等晚上你來了，再做好吃的。”

他又佯裝幾分吃味地說還是你面子大，你不是喜歡吃周媽做得酸菜魚嗎？周媽一大早去附近的海鮮市場，買了一條草魚，早上還活潑亂跳，這會都不蹦跶了。

倪寶嘉輕聲說：“那你們午飯吃什麽？”

“白粥鹹菜。”他說得幾分可憐。

倪寶嘉想象了下他喝著白粥就著鹹菜的樣子，都有點心疼他，她最後松了口，還是讓他來接她。

倪寶嘉後來想想，她和周文棠真正意義上的吵架，應該只有那三次。一次是因為他去找鄒主任，為她課業上的事兒。另一次就是參加薛驍訂婚宴，回到他住處的那一次。

這兩次吵架其實多多少少有點相似，都是她單方面地摔門走人。而周文棠壓根就沒什麽反應，永遠一副波瀾不驚的姿態，冷眼旁觀，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，任她撒潑哭鬧，反正總有消停的那麽一刻，他等得起。

第三次爭吵，便是眼下，她坐在他的膝蓋上，同他說她反悔了，不想結婚了。

周文棠那時在抽著煙，聞言，他擡眸盯著她：“怎麽了？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麽？”

倪寶嘉從他膝蓋上起來，說沒有，只是說她年齡還小，這麽早就進入婚約，多少有點不太好。

周文棠往後靠在沙發上，冷冷地說：“哪裏不好？是不是我不太好，沒你那個康師兄好？”

倪寶嘉其實是不擅長吵架的人，每次同他有爭執，都是她默默的走，她吸了口氣：“和他有什麽關系？這是我們之間的事，你想娶我，無非是因為你外婆是嗎？”

“周文棠，你敢說你是因為喜歡我，才想要娶我嗎？”

其實這話倪寶嘉都不願意再問，問了無非是自取其辱罷了，可她到底還是不甘心。

周文棠冷笑道：“我喜不喜歡你，你自己沒感覺嗎？我想要娶你，確實是因為外婆身體不太好.如果僅僅是因為外婆身體不好，我就打算結婚，那我找誰都可以，何必找你。這世界上的的事，並不是非黑即白，你不能要求一就是一。”

周文棠目光從她臉上移開，又點了一支煙。直到把煙抽完，他才說：“嘉嘉，有些事，我都不想說得太明白。你和我第三次見面，是真不知道我的名字？還有你那個康師兄的女朋友是誰？你那天和我說去參加一個師姐的生日，真是師姐？”

倪寶嘉這才意識到，原來他早就知道了。

倪寶嘉擡頭看他，臉色微白。

周文棠其實對那些帶著不同目的接近他的女人，早就習慣了，成年人的世界，無非就是各取所需四個字。可偏偏是對她，那些小心思落在眼裏，卻覺得分外不舒服，他覺得他也不是那麽計較的人，可有的是時候，還是希望她在他跟前是透明的。

其實周文棠都不想計較了，計較那張明信片，計較她和那位康師兄的關系。他覺得反正他喜歡她，也無所謂了。

但他到底還是一個俗人，或者說，在她跟前的他，就成了一個俗人。這話聽起來，多少有點倒牙口。

她眼角泛紅，一副要哭的樣子。

周文棠又想他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，畢竟她年紀還小。周文棠嘆了口氣，探身湊過來，手指點了點她的眼角：“你看看你，每次沒說兩句話，你的眼睛就先紅了。”

倪寶嘉偏開了頭，躲避他的觸碰，她努力控制著情緒：“那你是不是覺得我和陳師姐不過是一路貨色。”

周文棠淡淡道：“我沒這麽說。”

倪寶嘉苦笑了下，覺得現在深究這些又有什麽意思了。她突然間覺得有點疲憊，想跋山涉水許久的人，此刻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覺。

倪寶嘉站起身，去拿沙發上的包，說：“算了，就這樣吧。”

周文棠扣住她的手指，眸子裏的情緒晦暗不明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
倪寶嘉垂著眼眸看他，平心靜氣道：“我們分手吧。”

周文棠臉上笑意全無：“你認真的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嘉嘉，我不是會去求覆合的人。”他最後說。

倪寶嘉笑了下，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道：“我知道，你女人那麽多，缺我一個又算的了什麽呢？”

周文棠：“你這樣想的？”

“嗯，我這人一向有自知之明。”

周文棠呵笑了聲，松開了她的手。

倪寶嘉從樓梯下去，碰見了周媽，周媽見她身上背著包，說：“怎麽了？這是要走了？”

倪寶嘉牽強地扯了扯嘴角：“嗯，臨時有點事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
倪寶嘉埋頭下樓，也不顧身後周媽的叫喚。

她快步穿過大廳，出了院子，這才似得以呼吸般，深深嘆了口氣。

外頭暮色沈沈，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也陷入昏暗中。

倪寶嘉攔了輛車，司機師傅見她情緒不對，小心翼翼問了句，怎麽了，是和家人吵架了。

倪寶嘉說不是，司機又說那是和男朋友吵架了。

倪寶嘉點了點頭，司機大叔不大在意地笑笑，說：“這有什麽，到時候打個電話，說幾句好聽話，你男朋友也就原諒你了，男人到底氣性高點，他要是真喜歡你，給個臺階也就下了。”

倪寶嘉笑了笑。

她和周文棠第二次吵架，她打車回去，也碰上了個好心的司機。只是倪寶嘉知道這回，周文棠是不會來哄她了。

倪寶嘉有點後悔，畢竟周媽做了那麽一桌飯菜，可她都沒嘗上一口，多少有點辜負老人家的心意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分啦，分啦。

不要養肥啦。

沒啥不懂的，寶嘉一開始是覺得和文文慢慢培養感情，後來被周端陽這麽一說，就覺得挺沒意思的。畢竟一開始兩人的感情就不對等，她只是說不想結婚，然後話趕話。文文又說了她和康皓的事，兩人就吵架了。我覺得寶嘉的心態很能理解，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有堅持想做的事情，但某一個瞬間外力一打擊一下，也想過就這樣吧，放棄吧。

寶嘉說不結婚，也就是這個心態啦。

我自己是覺得沒啥問題，當然各人又各人的看法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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